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蝉蜕世代在线_第36章

阿公仪式感做足,天色已晚,仍不放人,邀闻蝉入席,与他们父子二人共享盛宴,切实地拿她当周见蕖对待。
闻到浓郁的饭菜香气那一刻,闻蝉觉得十分的荒谬,这种撕破遮羞布的场合,还有什么吃饭必要?她没有意识到,自己归心似箭。
周见蕖和周秉德的和头酒得以免除,因为闻蝉要代他喝过,五十四度的白酒一饮入喉,辛辣灼烧起心苗,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感受——阿公心满意足,大戏落幕。
一餐饭吃得十分缄默,并不意外。
饭后周秉德识相地上楼,显然暂住于阿公这里,阿公做最后叮嘱:“我盯住秉德,你回去也要约束阿蕖。”
闻蝉应承下来,如此重任,压垮双肩,她卧薪尝胆,总算安全走出这间屋。
一路心事重重地返家,她乖顺坐在后排,车窗降下,晚风袭面,街上霓虹千盏,纸醉金迷的年代,她已远离人烟气许久,虽生活富足,但烦恼丝毫没少。
阿甲和阿良以为她饮醉,阿甲偷偷在心里骂她酒量差,沉迷于嚼槟榔,赠她安宁。
闻蝉没必要跟他们炫耀,她酒量好到至今还没遇上对手,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给予她的天赋,生父消失十几年,又没见过妈妈喝酒,无从追溯源头。
脑子里一团混乱,就当哪吒在闹海,她的身躯已被风吹得冰冷,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周见蕖。
她肯定不安好心,想他在葵坪福利院过得有多惨,又是如何成功出逃、如何长到十二岁,悲惨的画面纷至沓来,他一定做过小偷,毕竟他仍有偷窃她的东西,他是惯犯。
缺乏一面镜子,她毫无察觉,那样漂亮的双眉皱出痛苦的痕迹。心跳异常,归结为那杯酒的责任,她饮太快。眼睛也不舒服,脸颊突然传来一滴凉意,她立即关闭车窗,自言自语:“下雨了。”
阿甲“啧”一声:“你喝大了?阴天而已。”
男人天生具备愚蠢的迟钝,实在可怜,闻蝉不与他争执,很快谋杀掉那些泛滥的情绪,经营慈善会这些年,她已学会克制自己的共情心。
回到家,上楼,路过书房,屋门紧闭,周见蕖在里面忙工作。
闻蝉不打招呼,短暂停留几秒便绝然路过,洗澡、更衣,回到卧室靠在床头继续看一本书,读到这一段落。
她不喜欢他,倒不光是为了维嫂嫂。她太不母性,不能领略他那种苦儿流浪儿的楚楚可怜。也许有些地方他又与她太相近,她不喜欢像她的人,尤其是男人。出自张爱玲《小团圆》。
闻蝉眼下深感赞同。停在那一页许久没翻书,想起以前看过类似的一句话:男人对于女人的怜悯,也许是近于爱。一个女人决不会爱上一个她认为楚楚可怜的男人。女人对于男人的爱,总得带点崇拜性。出自张爱玲《心经》。
当初不以为然,她甚至期待遇到一个能让她认为楚楚可怜的男人,但这个男人又不能是一位毫无魅力的废柴,她既希望他强大,又要求他可怜,显然相悖的两种特质,怎能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共存?
不论如何,今夜,闻蝉折过封皮扫一眼作者,决定视这位张爱玲为人生导师之一,她写的简直是真理。
卧室门被推开,周见蕖走进来,正用一条毛巾擦拭脖颈的水渍。他的衣物明明已经就位,他竟然还穿她那件常受冷落的浴袍,闻蝉负气地在心中计较:他抢她衣服穿!真不害臊。
他难道在贪恋她留下的味道?洗衣机搅过,只剩下花果香,翁姐负责将之挂起来,她绝对没有沾手。
闻蝉默默打量他。她始终不曾细看过周见蕖的样貌,那份鉴定报告作祟,她居然觉得他和周自秋很有相似点,都有一张薄唇,颌缘线条如出一辙的流畅,上半脸则不然,周自秋是桃花眼,遗传周秉德,看起来多情,亦是有人情味,不会给人以攻击性。至于他,周秉德讲得未尝没有些道理,他阴暗,他竟然生一双凤眼,加之缺乏丰富的表情波动,造成兄弟二人气质迥异,她以前完全没注意到这些。
他纵容她对自己的观察,不知算不算他会错意,事实可能并非如此,他想做什么不需要考虑他人的意思。闻蝉刚做过哲思,思考爱这种高尚之事,他大脑空空,除了铜臭味再无其他内涵。
所以他送她三字禅:“做不做?”
闻蝉险些笑出声来,板脸谢绝他交粮的意愿,回以三字箴言:“神经病。”
他丢开毛巾,逼向床,逼向她,闻蝉眸色复杂地叫停:“周见蕖,你小时候是不是被虐待过?”
所以他放弃这间主卧室不住,即便留宿南山也要委屈在小小的客房,至于住酒店,若非出于安全的考虑和设施的需求,他一定会选择十块一晚的小旅店,除了一张床再容不下其他,淋浴间都要整层楼公用。
他的寝室面积必须要小,眼前这间就不是他的优选,他缺乏安全感。这两晚他当真能够放心地入睡?怪不得他总是睡那样晚,又起那样早。
闻蝉常年与福利院打交道,对于内部环境再清楚不过,多是一层打通的大屋,双层铁架床,可以容纳上百名小朋友。严苛的护工会在夜晚穿梭于过道,视察哪位胆敢调皮,最多抓出去罚站——那是多少富人都不可能拥有的“卧室”面积,孤儿唾手可得。
因她突兀的发问,周见蕖停在原地,下意识赠她以冷眼,若非距离不够,他一定会将她掐到半死。但他没有立刻作答,糟糕的记忆涌上脑海,他和她所想相差不大。
葵坪福利院收容的孤儿不多,空旷的一层楼,卖座率不到一半,讲话声稍微大一些就可以听到回音。夜晚的寝室安静到恐怖,足以借地拍摄惊悚片,也因此可以清晰听到远方传来的惨叫声,来自于他的同伴。
他的生日至今是个谜题,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年龄也是未解,一枚巨大的 X。阿坤其实比他年长,现在虽比他矮两公分,幼时却是他们几个里出落最快的,某天被打后伤痕累累,以迷惑发笑的语调告诉他们,那位脾气最差的男护工动手动脚,像蛆在身上爬,很恶心的感觉。
很快轮到他。他收藏一块成人巴掌长的玻璃碎片,手柄缠上布条,闻蝉反抗继父的经历他全然能够感同身受。那一夜,他险些杀人,负责放风的阿良猛拍窗片,叫他快走,他没有名字,阿良蠢兮兮地一直喊“喂”。
阿坤拖着最小的豆仔(闻蝉眼中的阿丁),他们合伙出逃,奋力地跑,跑一整晚,脱离葵坪区,看到清晨的日出,一个舒朗的晴天,他们说好这辈子再也不回葵坪。
少时的决心就是用来日后打破的,他还是踏足葵坪,解救一位以身入局的女明星,她称自己亏欠亡夫,那他呢?她欠他的呢?
任回忆肆虐过,播放到片尾,他开始温书,回味闻蝉在福利院陪小朋友玩闹的场景,她会笑得眯起双眼,任小朋友把摘下的花插到她头发上,她体力不佳,不肯多做孩童游戏,躲于树下乘凉,悄悄食用一颗玻璃纸包裹的糖果,甜意弥漫口腔的瞬间,她会下意识抿嘴,像偷到灯油的小鼠。
乱局已定,周见蕖沉声开口,答非所问:“这两晚我睡得很好。”
讲大话不需要成本,他睡得并不好,但无妨,因为他确定,他会睡得越来越好,和她一起。他本为自己留一条退路,不到两天,他已致电酒店正式退掉那间房,她最好彻底放弃赶走他,他们谁也不会离开彼此。
闻蝉为此轻挑双眉,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,拿开那本书,躺下就寝。他负责关灯,只穿一条睡裤,赤身进入自己的床位——他们之间仍有楚河汉界。
黑暗之中,闻蝉久久没有合眼。今夜莫名的冷,气温一定有降低,被子里始终没有热度,浑身都泛着寒意。
她辗转反侧,制造窸窣的噪音,他纹丝不动,也不发怒,仿佛睡死过去。但闻蝉敢笃定,他绝对还清醒。
她只是冷而已,或者说在戳穿他的装睡,所以她凑过去,汉已渡河。
周见蕖平躺,闻蝉低头碰到他的肩膀,他还是一动不动,好似她在单方面撒娇,得不到回馈。闻蝉暗骂他不解风情,不管怎样,她已主动一步,他难道不想抱住她?她只是为自己谋得一个拥抱而已,绝无他意。
他似乎感知到她的心理暗示,抬起左臂捞她靠近自己,可他右臂又不肯张开,像一道小山横亘在中间,她受阻,撞上他那只僵硬的臂,无奈自己动手,完成一次搬山,枕上他的臂弯。
一切都是无声发生的。周见蕖不想她讲话,倘若她再敢问他童年之事,他一定会用一场性爱解决,即便他兴致消灭许多。闻蝉同样不希望他开口,他是会质问她为何投怀送抱,还是不解风情地讲这样睡觉他胳膊会酸,总之都不动听悦耳。
现在就很好。
夜雨如倾,击打着窗面,周见蕖怕是更难入睡了。闻蝉教他爱人如何相拥而眠,他产生索要更多的本能,侧身将她圈到怀里,彻底完成闻蝉偏爱的拥抱。所以她环上他的腰,像做爱时一样缠住他,他亦收紧手臂,他们共同拆解掉最后的距离。
是抚慰,是依偎,灵魂悄然互诉,往事落花流水。
啊啊啊最后好有感觉 两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
最后真的太美太浪漫了
怎么有这么有文采的人流入豆瓣!
写的太好了,辞宝你太有才了
看得心软软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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