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终谢绝了两人的好意。
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清楚的。
隔了一宿,清早起来时明显没那种灼痛感了,但我也没敢掉以轻心,回公司后,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吃了顿胃药。
投资人心疼小心肝,我心疼项目,毕竟还得靠这款游戏赚大钱呢,可不得把自己照顾好了。
不过我吃胃药时被细心的王嘉瞧见了,他一脸羞愧道:“若星姐,怪我,不该留你一个人加班的。”
所以过了晚七点后,他人也没走。
我觉得挺欣慰的,提议今晚加餐,却被王嘉给阻止了:“别,晚餐马上就到。”
我以为是王嘉提前点了外卖,然而不出片刻,我便看到严冬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走了进来。
他的眼镜上蕴着一片水雾,整个人看上去行色匆匆的。
我疑惑的看着他,问:“班委怎么过来了?”
“不是我说你啊冬哥,效率有点低啊,我跟若星姐都快饿坏了。”
我看着王嘉,又看看严冬,目光最后锁定在他手中的大箱子上,问:“这里装的该不会是晚餐吧?”
严冬勾着嘴角,夸赞道:“挺聪明。”
他居然带来了四菜一汤。
卖相不错的美食上,还飘着一层热气。
严冬解释说:“保温箱的功劳。”
“这排骨哪家定的,汤味醇厚,浓香四溢,”王嘉抿了口排骨汤,夸赞道:“老板还挺实在。”
严冬推了推眼镜,笑着没说话,又给我碗里夹了块排骨。
王嘉见状白了严冬一眼,夹着嗓子说:“冬哥,人家也要嘛。”
我跟严冬都被他逗笑了。
门口的提示音忽然响起,我好奇的看过去,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林宁宁。
林宁宁的目光在严冬的脸上一扫而过,又落在桌上的饭菜上,笑着说:“严先生是来给若星姐送晚餐呀。”
严冬侧过脸,顿了两秒,礼貌道:“林小姐吃了没,不介意的话一起?”
“不了,”林宁宁甜甜的拒绝,说:“我拿了东西就走。”
她这么说,我们都没再多言,但见她进办公室后,严冬脸上明显一滞,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。
饭后,我送严冬下楼,这才知道他今晚是乘地铁过来的。
“晚高峰,我担心堵车,王嘉说你胃不舒服,食物还是要趁热吃。”
所以他是担心食物凉了才乘地铁的?
那么大的保温箱拎在手里,一定很不方便吧。
我看着他,心里很过意不去,劝说道:“下次别这么麻烦了。”
“不麻烦,”严冬态度谦和,“教学生活枯燥,练练厨艺,也算是学以致用。”
他好像总能把话说的很好听。
“对了,”严冬欲言又止,“林小姐她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一声甜软的声音给打断了。
“学长,等很久了吧?”
我跟严冬同时侧过身,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傅景聿。
霜降后的京港夜露深重,他身着一件灰色长款风衣站在昏暗的路灯下,立如玉树,细碎的发尾上似垂着几滴小水珠,估计已经等了很久。
而他等待的小姑娘则踩着小碎步下台阶,欢呼雀跃的朝他奔过去。
郎才女貌,好不般配。
我匆匆收回视线,看着严冬说:“我送你去地铁口。”
严冬没反对。
然而我步子刚迈出去,傅景聿的招呼声却不合时宜的在我耳后响起:“夏经理今天下班挺早。”
路灯下,我们四个人神色如常的站在一起。
傅景聿瞄了一眼严冬手上的保温盒,问:“这是?”
严冬还没开口,一旁的林宁宁马上接了话:“保温盒呀,学长你是不知道,严先生知道若星姐身体不舒服,特意给她准备了爱心晚餐。”
傅景聿扫了严冬一眼,又看向我,说:“夏经理不仅代码写得好,朋友关系也维护的相当出色呢。”
他声线很平,可我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讥诮。
严冬谦和道:“若星平时没少帮我忙,她这两天胃不舒服,我过来看看。”
似在替我解释。
傅景聿听完后嗤笑道:“昨晚还是生理期,今天就成为了胃不舒服,夏经理的身体,还真是随机应变。”
我不可思议的看向傅景聿。
他这是什么意思?
觉得我是在装?
林宁宁似听出来了,嗔怪道:“学长你不懂,女生生理期的时候,确实比较容易引起其他不适啦。”
她像是替我解释,但还不如不解释。
“是吗?”傅景聿瞄了我一眼,嘴角的笑意味不明,“那夏经理,可要保重身体了。”
一句话,直接把我架在了火上烤。
保重。
从傅景聿嘴里说出来,是那么的讽刺。
我忽然想到他昨晚跟林宁宁的解释,平和道:“当然,傅总煞费苦心的给我们投了那么多钱,我可不得好好保重啊。”
傅景聿瞳孔微颤,眸中闪过一抹诧异。
我不准备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磨嘴皮的事情上,又开口道:“傅总您忙,我们先走了。”
我说完,又给严冬递了个眼神。
严冬微微颔首,跟在了我身侧。
我们就这样安静的过了马路。
“就送到这吧。”严冬看着我,眼里夹杂着担忧,欲言又止。
我也没含糊,提醒他:“你工作也忙,别再做这种傻事了。”
严冬微微一顿,看着我,问:“若星,我能问你一个唐突的问题吗?”
我蜷了蜷手指,点点头。
“你跟景聿……”
“投资人和项目负责人的关系。”我回的坦荡。
严冬似松了口气,扬着嘴角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不是傻事。”
怎么还说不通了呢。
“行了,时间宝贵,去拉代码吧,”严冬指了指腕表,“再迟一点末班地铁就赶不上了。”
严冬是知道怎么打趣我的。
我确实老老实实的回来写代码了。
回小区时已是深夜。
我拎着笔记本进楼道,头一抬,迎面竟撞上了傅景聿。
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深灰色的风衣,翻领造型,过膝长款,落肩设计,款式简约却不过时,跟我几年前送他的那件一模一样。
大约只是巧合。
此刻,男人腰间的系带随意的挂在身后,整个人看上去时髦又随性。
傅景聿不愧是行走的衣架子。
不过我也就只看了两眼,然后默不作声的,从他身侧走过。
忙了一天,我现在需要休息。
“至于吗?”
低沉的嗓音从耳后传来,我顿了顿,不情愿的转过身,说:“原来是傅总啊,抱歉,我没戴眼镜。”
傅景聿没吭声了,但那双黑眸,却一动不动的落在我身上。
看得我有些不自在。
“我下班了,”我实在疲于应付这个男人,“傅总有什么事明天说吧。”
说完我便走。
“不过是个微信,至于删除吗?”不依不饶的语气裹着奚落,我听到傅景聿说:“怕严冬误会?”
提到微信,我才意识到傅景聿不满的地方是我删除他好友的事。
那都是几天前的老黄历了。
他今天才发现?
可人家到底是投资人,我也不能直接了当的说什么对吧。
那岂不是显得我格局太小。
我只能给自己找台阶,说:“抱歉啊傅总,好友太多,可能是误删。”
我话刚说完,傅景聿便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嗤笑:“夏若星,你能不能找个像样的借口?不过一个微信好友,你在介意什么?”
傅景聿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如既往的笃定语气。
那种已经看穿了我的自信。
我突然被他这股子自信猛激了一下,迎上他的目光,说:“对啊,区区一个微信好友,傅总介意什么呢?”
傅景聿明显被噎住了,一时间没答上话来。
我们一前一后,跟两个精神病人一样站在楼道口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谁也没再多说一个字。
我的指尖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。
心也跟着颤颤的,泛着丝丝的涩。
片刻后,傅景聿黑着一张脸道:“夏若星,你太看得起自己了!”
说完就消失在阴冷的夜色中。
我靠在墙上,深深地吸了口气后,半晌才缓过劲来。
最终,我并没有主动加回傅景聿。
邮件,工作群,还有电话,我想,傅景聿要是真有工作吩咐,完全可以选择以上任何一种联系方式。
我没必要因为他一两句话就跟以前一样舔回去。
我实在不是想听到他的奚落声了。
可说归说,这一晚我还是没出息的失眠了。
梦里傅景聿义正严词的说要撤回投资,我被生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,再无睡意。
于是我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了公司。
和我颓丧不同,林宁宁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。
她拎着打包好的咖啡和可颂,正一份一份的发给其他同事。
见我进来,她笑着迎了上来,眉眼弯弯:“若星姐,你的黑咖啡。”
我胃病刚发作过没两天,自然是不敢随便碰咖啡的,但人家一番好意,我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。
“谢谢。”
我伸手去接咖啡,下一秒便听到小雅的惊呼声:“哇,卡地亚的love手镯,还是钻石款,好看耶。”
我顺着小雅的眼神看过去,一眼就看到了林宁宁套在手腕上的那只闪闪发光的玫瑰金手镯。
颜色很配她,衬的小姑娘的手腕更加白皙细嫩了。
“傅总可真大方,”小雅一脸艳羡,感叹道:“什么时候能有个像他一样的霸道总裁开着迈巴赫接我上下班,我也算死也瞑目了。”
林宁宁双颊泛红,害羞道:“会有的。”
我无心加入两人的八卦,抬脚朝工位走,又听到小雅说:“傅总也太浪漫了,定情信物也就罢了,还跟你一起用情侣头像,让我们这些单身狗怎么活?”
“情侣头像”几个字让我微微一顿。
落座后,鬼使神差的,我悄悄地点开了工作群。
页面上,傅景聿的头像已经从落日余晖图变成了一张戴领结的猫咪图。
跟林宁宁那张戴粉色帽子的猫咪图相衬相映。
很是般配。
林宁宁连续两天请所有人喝了咖啡,我也跟着沾了光。
吴凌那边刚确定行程,说是明天下午回。
这就意味着,今天下午我只能一个人去荣域做周报总结。
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推迟一天时,林宁宁兴高采烈的走了过来,问:“若星姐,下午几点出发?”
我顿了两秒,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去荣域做汇报的事。
挺突然的。
但稍微动动脑子,又觉得在情理之中。
毕竟人家现在也是策划部经理,去荣域做汇报,名正言顺。
于是我开口道:“三点吧。”
林宁宁应了一声,雀跃道:“那我先去准备。”
出发前,我才知道林宁宁所谓的准备,竟是认认真真的补了个素颜妆。
不久后,我们来到了荣域楼下。
前台见到林宁宁的时,客气的喊了一声林小姐,然后恭恭敬敬的把我们领到了专梯前。
态度别提多客气了。
我想着一个多月前,我跟吴凌第一次来到这时,前台眼皮子跟长在头顶上一样,趾高气昂的。
果然,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。
“若星姐,你先在这等等,我去去就回。”
站在接待处时,林宁宁礼貌的提醒我。
说完便轻车熟路的进了傅景聿的办公室。
熟络的跟回家一样。
我只能等。
但我没想到,这一等,竟等了一个多钟头。
林宁宁迟迟没出来。
“嫂子,你怎么在这儿?”
我抬头一看,曾智正手捧着一堆文件站在我面前,眼里带着一丝诧异。
“曾助理,”我吸了口气,问:“傅总还在忙吗?”
“没啊,下午只有一个会,跟嫂子你们的,”曾智说完瞅了一眼傅景聿的办公室,热心道:“我去看看。”
“再等等吧,不急,”我叫住他,说:“还有,曾助理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就行。”
他大概还不知道,他的嫂子,已经另有其人了。
曾智微顿,瞄了办公室两眼后,叹了口气,说:“嫂子……不,若星姐你别生气,我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办公室门开了,林宁宁不动声色的瞟了眼曾智,又看向我说:“若星姐,进来吧。”
声音不咸不淡的。
我没当回事,按部就班的汇报工作,结束时,看了一眼坐在是正前方的傅景聿,却看到了他低头跟林宁宁交谈的情形。
小姑娘嘴角噙着笑,眉眼弯弯,显然心情不错。
我忽然觉得自己挺多余的。
“傅总没什么意见的话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我不打算继续当电灯泡。
但一直沉默的林宁宁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道:“若星姐,我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我驻足,听到傅景聿说:“你也是项目负责人之一,提建议是你的权利。”
林宁宁却看向我,似在等我的回答。
我公事公办道:“林经理请讲。”
“我昨晚仔细观察了我们的游戏界面,怎么说呢,我觉得颜色饱和度不够,”林宁宁边说边看向傅景聿,“我们是恋爱养成游戏,整体色调应该偏鲜亮,要有恋爱的感觉。”
恋爱的感觉。
我默默地咀嚼着这几个字,问:“林经理说的,是什么感觉?”
林宁宁神色一滞,杏眸低垂,欲言又止。
好像我怎么着了她似的。
我缓了缓语气,和声道:“林经理,我就是就事论事。”
“没事,你尽管说,”傅景聿忽然插话,语调轻柔道:“夏经理又不是一意孤行之人,更何况,不还有我呢?”
我是不是得谢谢他?
林宁宁似受到了鼓舞,笑着说:“恋爱应该是美好而梦幻的,我觉得,主色调用粉色更合适。”
说完又补充了一句:“景聿学长,你觉得呢?”
我们现在用的是浅水蓝。
主打一个明快清爽,给玩家一个干净舒适的游戏体验。
但林宁宁却觉得,不够恋爱感。
“夏经理,你怎么看?”
低沉的嗓音将我的思绪追回,我掀起睫毛,迎上傅景聿的视线,说:“我觉得目前的界面没什么问题,但如果傅总执意要改,我们也可以稍作调整。”
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。
一个项目负责人总要有自己的坚持。
男人闻言眉头微皱,修长的手指在轻轻地扣在桌面上,又问:“理由呢?”
我正色道:“爱情有千万种模样,不会局限在某个颜色里。”
甲之蜜糖,乙之砒霜。
没人比我更了解。
可我话音刚落,林宁宁的小脸儿忽然变得一片惨白。
我不过就事论事。
“既然如此,”黑眸落在我的脸上,片刻后,傅景聿做最后的总结,“就请夏经理把梦幻的粉色融到现在的界面中吧。”
一锤定音。
这次汇报比我想象中费劲。
结束时天已经黑了。
我低头整理文件时,听到傅景聿和林宁宁在讨论去哪家餐厅。
林宁宁语气里带着小心:“景聿学长,我还没下班呢。”
说完偷偷地瞄了我一眼。
我佯装无视,准备溜之大吉。
谁知下一秒,却听到傅景聿说:“这事儿简单,夏经理,一起吧。”
我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但看到林宁宁那支吾其词的模样,就知道傅景聿的邀请是真的。
或者只是客套?
我不想无故讨人嫌,婉拒道:“谢傅总美意,不过我还有工作要处理,下次我请。”
傅景聿不依不饶:“再忙也要吃饭吧?”
声线莫名的都高了一度。
搞得像我不识好歹似的。
林宁宁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,小声道:“景聿学长,也许若星姐真有难处呢。”
看吧,小姑娘有意见了。
我站在原地等着看傅景聿如何处理。
片刻后,听到他耐着性子说:“宁宁到贵公司已经一个多月了,想必给夏经理添了不少麻烦,我总得好好感谢感谢夏经理才是。”
我立即听出了傅景聿的言外之意。
敢情是替林宁宁还人情呢。
林宁宁也听出了这一点,惨白的小脸儿终于有了些许笑意:“还是学长考虑周全,若星姐,要不你就别推辞了吧?”
诚意满满。
我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,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。
于是我跟着傅景聿和林宁宁一起去了西餐厅。
餐厅格调很高,拐角处还有正在弹琴的老师,伴随着轻缓的钢琴曲,我心里的淤堵也顺了不少。
只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,在这样一个罗曼蒂克的餐厅内,傅景聿陪着林宁宁过二人世界不好吗?
为何偏偏要带上我这个电灯泡?
没一会,我就有了答案。
夏华兰气势汹汹的找过来了。
见到我之后,愤怒的神色里明显闪过了一抹惊诧:“星星,你……你怎么也在?”
是的,连夏华兰都知道,这种时候我在是不合适的。
但傅景聿,还是让我搅合进来了。
我若无其事的咀嚼着口中的牛排,说:“傅总和林小姐请客,我盛情难却。”
夏华兰收起怒火,命服务生添一副餐具,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,坐在了林宁宁的对面。
“现在的小姑娘啊,”她阴阳怪气的开口,随意的瞄向林宁宁,“还真是了不得。”
“嗞”的一声,林宁宁握着叉子的手忽然一滑,金属叉头与餐盘发出了不合时宜刺耳声。
林宁宁的小脸儿红一阵白一阵的,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刀叉,指尖泛白。
挺难堪的。
这时一旁的傅景聿从容不迫的端出了刚切好的牛排,自然的跟林宁宁面前的那份做了更换。
体贴到极致。
林宁宁掀起长长的睫毛,受宠若惊道:“景聿学长,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夏华兰一眼。
活脱脱的,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。
我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我跟夏华兰第一次见面的情形。
我们一起吃自助餐。
那时的她虽然没有现在这么跋扈,但对我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整个用餐过程里,指挥我拿东拿西,彼时正值小龙虾上市的时节,就因为她一句喜欢,我生生的剥了一晚上的虾。
连指甲盖都带着龙虾味。
这才换了她一句“还算乖巧”。
而这期间,傅景聿只是默默地坐在对面吃菜,没有多说一个字。
现在,同样的情形,他却当着夏华兰的面替林宁宁切牛排。
“景聿,你这也太惯着她了吧?”夏华兰果真还是看不下去了,“她又不是没长手,需要你又切又喂的?”
她说这话时,傅景聿刚给林宁宁递了张餐纸。
男人面不改色道:“你不懂。”
夏华兰被噎的说不出话,脸上阴云密布。
我不想无端被连累,岔开话题道:“阿姨,这家的香煎鳕鱼味道不错,你尝尝。”
夏华兰闻声低头,看了一眼已经被挑出鱼刺的鳕鱼块,微笑道:“还是星星懂事,不像某些小姑娘哦,没一点眼力见。”
一顿饭吃的跟过山车一样刺激。
饭后,我们四个人站在霓虹路口,夏华兰拉住我的手,说:“星星,周末来家里坐坐,景聿刚添的院子,带草坪的,后院还种了一大片三角梅,你肯定喜欢。”
我心口一惊,不自觉的看向傅景聿。
他神色如常,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也是,矜冷如傅景聿,又怎么会记得我的喜好?
大概只是巧合。
送走夏华兰后,原地又尴尬的剩下我们这三人组。
我晃了晃手机,说:“傅总,我叫的车快到了,先告辞了。”
傅景聿浅浅的应了一声,多一个字都没有。
我转身过马路。
隐约间听到林宁宁自责的声音:“对不起啊景聿学长,是我没用,没能讨阿姨的欢心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勉强的扯了扯嘴角。
说的好像夏华兰多认可我似的。
她也不过,拿我当枪使罢了。
而林宁宁,至少还有傅景聿护着不是吗?
提到傅景聿,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。
很明显,今晚我也被他当挡箭牌了。
他们母子,真是难得的默契。
但他凭什么?
以为我们NPC没脾气?
我揣着一肚子火回了住处。
从浴室出来时,我看到桌上的手机一直闪个不停,离近了,才看清屏幕上闪烁的那串数字。
怪我记性太好,竟一眼就辨认出了傅景聿的号码。
但,这个点,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做什么?
我迟疑几秒还是按了接听。
“到家了吗?”
男人声音喑哑,似带着一丝疲倦。
我明知故问:“您哪位?”
电话那头顿了顿,我听到傅景聿问:“夏若星,你把我的号码也删了?”
删了,两年前。
之后也没再存。
情理之中的事,他傅景聿那么聪明,应该能想明白的。
我捏了捏眉心,问:“傅总有事吗?”
傅景聿突然不说话了。
我回来吹了风,头疼的厉害,耐心自然也比平时少了些,他不说话,我也不想等,便开口道:“没什么事我就先休息了。”
“微信好友,加回来。”傅景聿终于开口,语气却不大好。
闻声,我捏着眉心的手一滞。
又听到他说:“今天的事,总不能让夏经理白忙一场。”
原来如此。
是来替林宁宁表达谢意了。
就是不知道,他说的是哪件事。
但无论哪一件,到手的好处,我是不会拒绝的。
我奉承道:“傅总太客气了,稍等。”
我话还没说完,电话那头已经掐断了线。
片刻后,转账信息跳了出来,傅景聿又给我转了一万。
紧接着又弹出一条语音。
我刚准备点开,语音又被撤回了。
思忖两秒,我给傅景聿发了个鞠躬版的谢谢表情包。
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。
托林宁宁的福。
隔天我如常上班,刚进办公室,就听到前台小雅跟我说:“若星姐,林经理在会议室,会议十点开始。”
我有些懵。
等在会议室见到林宁宁时,她解释说:“若星姐你忘了,界面调色,昨天我们商量好的呀。”
她说的很自然,刚好被进会议室的糖糖听见了。
糖糖是我们美术部的负责人,美院毕业的小姑娘,和林宁宁差不多大。
她看着我,问:“若星姐,什么意思?”
我本想着等吴凌回来后再糖糖交涉的,但现在看来,这个会必须得立即开。
于是我,林宁宁,糖糖和王嘉一起进了会议室。
听完陈诉后,糖糖整个人就炸了:“这个界面我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完成,现在就因为她一句话,说换就换?”
糖糖这话是对我说的。
可不满,是给林宁宁的。
我刚准备解释,却听到林宁宁说:“这个决定是我,傅总还是若星姐共同商议决定的,你既然拿了工资,难道不应该好好修改吗?”
温软的语气,但字里行间,却夹着一缕少有的盛气凌人。
糖糖不可思议:“什么意思?投钱了不起啊,我不是不愿改,只是觉得粉色艳俗,嫌弃懂不懂?”
林宁宁一张小脸涨的通红:“没有资金,这个项目根本做不了。”
闻言,我暗叫一声不好,还没来得及阻止,就见糖糖起身道:“谁爱干谁干,姑奶奶不伺候了!”
我忙去拦,耳后却传来了林宁宁的抽泣声。
回头一看,她居然哭了。
我叹了口气,递给她一张纸巾,和声道:“林经理,我知道你也是替项目着想,但大家都在一个团队,说话还是要讲究些方式。”
搬出傅景聿或许是一种威慑,但一个公司的凝聚力,不是靠外界压力,而是出自每个成员发自内心的热爱。
一如糖糖,每天在住处心甘情愿的加班,也是出于对这个项目的热爱。
但林宁宁却反问我:“所以若星姐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?”
我只能安慰她:“别急,我来处理。”
经此一事,整个工作室莫名的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。
下午,我给糖糖打电话,约她在楼下咖啡馆见面。
“若星姐,我对这个项目的热爱你是清楚的,”糖糖也挺委屈,义愤填膺道:“她林宁宁一个在校生,在投资人面前卖乖还行,可说到工作,她哪一点对得起游戏策划这个职位,现在居然还想插手我的工作。”
我劝慰道:“审美这个东西,各花入各眼,但投资人既已点头,我们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,而且我相信,以你的能力,这只是小问题,对吗?”
糖糖叹了口气,看着我,说:“姐,我是给你面子,你知道的,我们的界面没问题。”
我这才松了口气,但一抬眼,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傅景聿和林宁宁。
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,又听到了多少。
傅景聿黑着一张脸,而林宁宁紧咬着唇,杏眸中一片水雾。
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下一秒,我听到林宁宁哽咽道:“若星姐,你们就是这么看我的吗?”
林宁宁用的是“你们”。
显然是听见了我跟糖糖的对话。
可她但凡听全一点,就应该知道,我最终的目的是大事化小。
同事之间意见相左很正常,我没想到她会请来傅景聿。
她听见了,傅景聿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,以至于此刻的我跟糖糖,像是背后嚼同事舌根的小人。
糖糖大概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,压低声音说:“若星姐,一人做事一人当,我……”
我递给她一个眼神,安抚道:“我来处理。”
说完我便朝不远处的两人走去。
视线相撞,我和声道:“林经理,是我处理不当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倏忽之间,林宁宁眼圈一红,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眼噼里啪啦的往下掉,来势汹汹。
她人长得本就白皙小巧,这会儿梨花带雨的,颇有一副说不出的委屈感。
很招人疼。
这不,傅景聿见状后立即掏出胸前口袋里的方巾,扫了我一眼后讥诮道:“夏经理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。”
他声音不大,但浑身上下裹着一层寒气,不怒自威。
又护上了。
“对不起啊若星姐,是我没控制好情绪,”林宁宁哽咽的开口,声音里还带着颤音,“景聿学长,算了……”
“林经理,吐槽你的人是我,你针对若星姐算怎么回事?”
糖糖突然从我的身后窜了出来,对林宁宁劈头盖脸的来了一句。
林宁宁瞪大双眸,满脸错愕的看向糖糖,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。
更委屈了。
我刚准备调和,却听到傅景聿说:“这事好办,你跟宁宁道个歉,然后自辞。”
自辞?
傅景聿居然要炒了糖糖。
印象中的他一向公私分明,但此刻,他作为这个项目的投资人,居然为了林宁宁,要插手我们公司的事。
挺出乎意料的。
我知道他一向说一不二,好言相商道:“傅总,这件事归根到底是我的问题,我们回去……”
“我说,”傅景聿冷冷的打断我,斩钉截铁道:“辞了她。”
我剩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。
像是一不小心吞了一小根鱼刺,虽不致命,却会让你陷入短暂的惶恐和憋屈中。
我这才意识到,自己在傅景聿面前,是根本没有面子可言的。
跟林宁宁的委屈比。
我勉强的扯了扯嘴角,出声道:“傅总稍安勿躁,晚点我会跟吴总……”
“那麻烦夏经理转告吴总,如果明天这位还在,”傅景聿说到这,睨了糖糖一眼,继续道:“我们之间的合作,只能遗憾终止了。”
他说完便护着林宁宁离开。
我如遭雷击,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所以,傅景聿的意思是,他要撤资?
就因为糖糖吐槽了林宁宁两句?
“景聿学长,算了吧,我不会放心上的。”
软糯的声调拉回了我的思绪,我攥紧的手指蜷起又松开,隐约间听到傅景聿说:“你呀,还是太善良,但现在可不是讲宽容的时候。”
是啊,在他傅景聿眼里,林宁宁善良温顺,我们,都是恶人。
我见到吴凌的时已是晚上九点半了。
她身着米白色长款风衣,脚踩十厘米的高跟鞋,整个人看上去又美又飒。
见到我,笑眯眯道:“多大点事儿,天塌下有姐姐跟你一起顶着。”
路上,我们一起商量对策。
“人,肯定是不能辞的,但既然傅景聿要替林宁宁立这个威,我们满足他就是了。”
我揉了揉太阳穴,问:“吴总打算怎么做?”
“道歉啊,”吴凌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,“给足了傅景聿和林宁宁面子,这事肯定能翻篇。”
她还是不了解傅景聿。
他向来雷厉风行,只怕没那么好糊弄。
但吴凌的办法,我们总要试一试的。
于是隔天一早,我跟吴凌便拎着些礼品去了荣域。
以示歉意。
前台看着我有些眼熟,说:“傅总没时间的,昨晚带着林小姐飞去春城看雪山了,你们要是有电话,可以直接跟他联系。”
我跟吴凌对视了一眼,都挺意外的。
我们都没有收到林宁宁的请假申请。
还在傅景聿这里吃了个闭门羹。
吴凌觉得这是傅景聿的意思,是他在变相给我们施压呢。
想着好不容易到账的五百万,我们两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吴凌觉得得从林宁宁下手。
“就算是古代的帝王,不也逃不过枕边风吗?”她举例说明,“林宁宁的一句话,能顶我们千百句。”
我闻言垂眸,心里挺不是滋味的。
这事儿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,没人比我更适合打这个电话。
想着项目的未来,我拨了线。
但没打通。
吴凌有些迷惑:“估计没看见,晚点再说吧。”
还真给她说中了。
傍晚时分,林宁宁终于回拨过来了:“抱歉啊若星姐,我跟景聿学长在山上,手机落到酒店里了,有事吗?”
原来,我们这边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,人家两人正闲适自在的赏雪呢。
我定了定神,说:“林经理,昨天的事我跟糖糖已经深刻反省了,你能不能原谅我们这一次。”
“是吗?”林宁宁声音轻飘飘的,“可是我看朋友圈,糖糖好像玩的挺开心的。”
糖糖今天也没来上班,至于做什么,我还真没在意。
我诚恳道:“我会让她亲自跟你道歉,林经理,傅总那边,麻烦你了。”
提到傅景聿,林宁宁回的挺快:“若星姐,我也挺为难的,你知道的,景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……”
“抱歉。”
我气馁的挂断电话,心口像是压了一层黄连,又苦又涩。
片刻后,我的手机又响了,我紧张地看过去,却发现电话是姑姑打来的。
我拿起手机去了走廊。
“姑姑,出什么事?”
“没有,星星,跟你说个好消息,”憔悴的声音里带着一缕喜悦,“你姑父托人在京港找了个保安的工作,一个月四千多呢,好的话,明年我就带着囡囡过来,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聚在一起了。”
我指尖掐进掌心,鼻头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酸涩。
“星星?你不同意吗?”
“同意,”我笑着开口,“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。”
挂断电话后,我快步进了吴凌办公室,问:“早上准备的那瓶红酒呢?”
“你眼圈怎么红了?”吴凌紧张地看着我,心疼道:“星星,你……”
我扫了她一眼,平和道:“夏华兰这两天估计睡得不太踏实,我去看看她。”
夏华兰好酒。
我想,既然林宁宁的这条路走不通,那我只能另辟蹊径了。
一小时后,我捧着那瓶价值物无数的红酒出现在半山别墅的大门口。
低调奢华的大铁门后,一栋新中式风格的四层独栋别墅屹立在山水之间,瞬间就让我想到了王维在四十岁时置入的辋川别业,尊贵低调又不张扬。
不用猜我也知道,装修风格肯定是傅景聿的手笔。
夏华兰在两颗罗汉松间微笑的跟我打招呼:“星星,快,进来坐。”
一楼的中式圆桌前,我端起手中的郁金香杯,一饮而尽。
夏华兰拦着我,说:“星星,别喝那么急,容易醉。”
我没吭声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,笑着说:“能陪阿姨一起喝酒,我高兴,阿姨,我干了,您随意。”
夏华兰终于察觉到了异常,问:“是出什么事了吗?”
我摇摇头,没说话。
“是出什么事了吧?”夏华兰语气笃定,将酒杯放到一旁,说:“来,跟阿姨说说。”
我看时机差不多了,坦言道:“我们办事不利,惹傅总不高兴了。”
夏华兰听完舒了口气:“我当是什么大事呢,他啊,自己是个工作狂,也不知道给别人留空间,没事,别担心,这事交给我。”
工作狂。
我听着夏华兰的形容,露出一抹苦笑。
她口中的工作狂,却一次次的在百忙之中,去呵护他的林宁宁啊。
不过,有夏华兰的承诺,我想傅景聿应该不会再做的那么绝。
想到这,我再次举起酒杯:“阿姨,谢谢您,我再……”
我的话还没说完,耳旁忽然响起了推拉门声。
我跟夏华兰同时看过去,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傅景聿。
四目相交,我从男人的眼里看出了一抹不悦。
我心虚的低下头,有种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尴尬。
直觉不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