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眼瞧见顾倾云身后的红烛,红烛是元氏的陪嫁丫鬟,从小在元府长大。“这是刚回府的大小姐,今日一回来就受了委屈,不管不顾便跑来此处。”红烛解释道。管家一听是顾家大小姐,心头一震,连忙将人引了进去——元家老太爷用了膳,正欲入睡,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,蹙眉沉声道,“发生了何事,这般吵闹?”...
萧承励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顾倾云脸上。
“哥哥,谢谢你帮阿云。”
她踮起脚,努力凑到萧承励的耳边低语,“你的伤口需早些休息。”
“这里阿云能解决!”
她不能只依仗萧承励帮她。
萧承励颇为诧异,倒没想到,这个小傻子还有些自己的想法。
“这牌子拿好,有事去宫中寻本宫。”
“谢谢哥哥!”顾倾云接过牌子,眉眼微微弯起,笑得璀璨。
……
萧承励离开。
顾老夫人颤颤巍巍从地上起来。
顾如月委屈的厉害,她泪眼朦胧望着顾倾云,“大姐姐,你怎能胳膊肘往外撇,跟旁人一起教训祖母呢?”
“就算你受了委屈,也不该对祖母撒气,她毕竟是长辈,若被气出点什么问题怎么办?爹爹肯定会很生气了!”
顾老夫人缓了半晌,一口气喘匀,她不想再看到顾倾云一眼,“寒枝,让她滚去清寒院,好好学规矩!我不想再看到她!”
元氏听闻顾倾云要被送去清寒院,却慌了,“娘,那清寒院荒芜许久,杂草丛生,阿云才刚回来,如何能住那里!”
“元氏!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我,意欲何为!”
顾老夫人彻底怒了,手掌重重落在桌案上。
这个性子软弱的儿媳,今日为了个傻子,屡次挑衅她。
“若你心中不满,便也搬去清寒院!”
元氏眸光暗淡几分,她不曾犹豫,便应声道,“好,那妾身便去清寒院陪着阿云一起住。”
顾老夫人,“你——!”
元氏却牵着顾倾云扭头要离开。
顾倾云没动,元氏不能跟她走,否则就会如同前世一般,惹怒顾南山,顾南山性子暴戾,对她非打即骂。
如今还未和离,顾倾云不能让娘亲再陷入这样的困境。
“阿娘,不要。”
元氏撞入顾倾云眼底,喉间一哽,“阿云,你……”
“阿云能照顾自己。”顾倾云歪着脑袋,瞧着稚嫩懵懂,又憨又傻。
元氏心疼,还想多言,却被顾老夫人打断将人送走。
……
前去清寒院的路上,元氏轻轻捏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,心中满满的怜惜,“阿云,在药王谷生活的如何?可有人欺负你?”
顾倾云摇头,在药王谷是她一生最平安幸福的日子,“师父护着阿云,阿云过得好。”
元氏眼角浸染一抹红,“阿云,你可怪娘亲?这七年,娘亲没去看过你……”
不是元氏不想去。
而是她才出城,就被顾南山拽回来,一顿暴打。
元氏出去找顾倾云几次,就被拉回来打几次。
元氏性子软弱,不敢跟娘家说顾南山打她的事,便无人为她撑腰。
顾倾云心中明白这些,她顿住脚步,往前走两步,抱住元氏的腰,“阿娘,阿云想你,阿云以后保护阿娘!”
元氏一听这话,隐忍的情绪彻底崩溃,抱着顾倾云便痛哭起来!
元氏命人把清寒院打理干净,又怕顾倾云受苦,便派婢女将她提前准备好的被褥和衣裳纷纷送来。
清寒院许久不曾住人,一股霉味混杂着潮湿。
窗子大敞透气,顾倾云和元氏便站在小院内。
“等会儿衣裳送过来你穿上试试,都是娘亲为你做的,看看合不合身。”
顾倾云眸子微弯,澄澈的眸子里浸染着笑意,乖乖应声,“多谢娘亲。”
元氏心头一暖,她的孩子,明明跟平常人无异。
凭什么要遭受那般多的苦难。
一盏茶的时间,元氏身边的丫鬟,红烛,抱着做好的衣裳送了来。
“大小姐,这可是夫人点灯熬油为你缝制的衣裳,这精美的刺绣,比宫中那些大师的手法还要漂亮!您快试试看。”
说着,红烛将托盘放在桌上,捏着衣裳举起来,准备伺候顾倾云去试。
衣裳摊开的刹那,只听一声清脆的布料刺啦声。
元氏和顾倾云垂眸,便看到那漂亮精美的衣裳上,两道手臂长的口子,赫然摆在正中央。
红烛吓得脸都白了,“夫人,夫人饶命!奴婢也不知这衣裳是怎么回事!”
元氏暗暗皱眉,心中有几分惋惜,她还想着能让阿云穿上新衣裳。
谁曾想。
顾倾云目光微暗,她还记得,前世顾如月说,娘亲对她不喜,所以才给她送破烂的衣裳,让她心中有自知之明,别去叨扰娘亲。
后来,顾倾云才知道,暗中对这衣裳动手脚的,便是顾如月。
就是为了离间她们母女的感情。
顾倾云瞳色微冷。
抬眸时,眼底雾蒙蒙的,红着眼眶,哽咽道,“娘亲,阿云想要新衣裳。”
元氏顿时心都要碎了,“阿云别难过,阿娘这就去给你买!”
“不要,阿云就要阿娘做的……”
顾倾云眼底噙着泪,欲落未落,身子摇晃,脆弱地仿佛要晕过去。
元氏眼一亮,“红烛,你去如月房里,把我做的那套烟云蝴蝶裙拿来。”
那套本来就是给阿云做的,是如月瞧见后,说她偏心,从她这里抢了去的。
红烛连忙起身,朝着顾如月的槿华院赶去。
元氏轻拍顾倾云的背,将她哄得气顺了,揉了揉她的发丝,“阿云想要的,娘亲都给你。”
顾倾云眼睫微垂,黑睫遮挡眼底沉意。
顾如月的性子,从她手里抢衣裳,可没这么容易。
但,今日她就要抢。
果然,不出一炷香的时间,将军府就闹了起来。
槿华院内,顾如月哭得泪眼涟涟,当即便跑去寿安堂告状,说元氏偏心,说元氏要抢她的衣裳给顾倾云!
顾老夫人气得当场带顾如月来清寒院找麻烦。
“元氏!”
顾老夫人一他进门,就喊了一嗓子,震耳欲聋。
顾倾云抓着被划烂的衣裳,走到门口,往顾老夫人的脸上一扔。
“坏人!”
她气鼓鼓地吼着,像凶巴巴的小兽。
寒枝连忙将衣裳捡起来,眼神恶毒地凝着顾倾云,“你真是胆大妄为!这可是老夫人!”
“你个贱坯子!真以为仗着二殿下便能无法无天了吗?寒枝,掌嘴!让她好好知道知道将军府的规矩!”顾老夫人更是暴怒。
元氏立刻将人护在身后,“娘!阿云她不懂事,您何必跟她一般计较!”
“况且,是妾身做给阿云的衣裳被人给撕烂了,若不是如此,妾身怎会去如月房里要衣裳,那烟云蝴蝶裙,也是妾身一早为阿云准备的!”
听元氏这般说,顾如月的眼泪当场便流出来,她哭得眼通红,“娘亲,你怎能如此偏心,姐姐一回来,你便如此待我,是这将军府容不下阿月了吗?那阿月走便是了,以后不在娘亲的面前碍眼。”
元氏听着顾如月这话,心尖一酸,这些年她待顾如月也是真心,如今不小心伤了她,她心中也难受……
但,她还不曾开口,顾倾云便抬手指着顾如月,“坏人!你撕烂了阿云的衣裳!就是你!”
说着,顾倾云就冲上前,拽住顾如月的头发,丝毫不手下留情。
反正她痴傻,脑子不清,打人也是正常。
顾如月尖叫一声,疼得大喊,“祖母!祖母!好疼——!”
“反了天了!真是反了天了!”
顾老夫人气得一口气顺不上来,她让寒枝上前去拉顾倾云,却不知为何,被顾倾云扎的手生疼,但低头看,手上却没有任何伤口。
“你胡说八道!我没有撕烂你的衣裳!”两人终于分开,顾如月哽咽地狡辩。
顾倾云泫然欲泣,眼圈红红,“是你!就是你!”
话落,顾倾云将一个荷包拿出来,那荷包上绣着一个月字。
整个将军府,名字含月的,便只有顾如月。
“阿娘!衣裳里的!”顾倾云将荷包递给元氏,元氏心下一惊,方才对顾如月的那点愧疚俨然消失殆尽。
要送给阿云的衣裳!怎会有顾如月的荷包?!
她阿云是脑子不好,但她不是蠢笨无知!
“阿月!你怎能如此做?!”
元氏捏着荷包,顾如月脸一白,“娘亲,我没有……”
这荷包怎会遗忘在衣裳里?
顾老夫人见此事竟是顾如月理亏,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,将顾如月拉到身后,“元氏,若不是你偏心,事情也不会是如今模样,你若再要追究阿月的责任,咱们便到将军的面前好好评评理!”
元氏听到顾将军,眸光一暗,脸上瞬间没了血色。
顾倾云心中明白,顾南山打元氏,大多都是这个糟老婆子在背后撺掇的。
既然她想要帮顾如月,那就把事情闹大,看看究竟谁占理!
顾倾云二话不说,扭头就跑!
红烛怕她出事,紧跟其后。
元氏心惊胆战,“阿云!”
“快把她拦住!这个疯子又想做什么?”
将军府的下人们纷纷上前,想要挡住顾倾云的步伐,顾倾云却如同一条灵活的小鱼,轻而易举便从他们手下离开。
顾倾云一路跑出将军府,朝着隔了三条大街的外祖家跑去。
眼下,天色已暗。
元家已然闭了门。
顾倾云站在元府门前,小手狠狠拍着门,大声嚷道,“外祖!救命!救命!”
她的声音可怜的厉害,如同受伤的猫崽儿。
里头的管家听到声音,连忙开了门。
一眼瞧见顾倾云身后的红烛,红烛是元氏的陪嫁丫鬟,从小在元府长大。
“这是刚回府的大小姐,今日一回来就受了委屈,不管不顾便跑来此处。”
红烛解释道。
管家一听是顾家大小姐,心头一震,连忙将人引了进去——
元家老太爷用了膳,正欲入睡,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,蹙眉沉声道,“发生了何事,这般吵闹?”
“老爷!是顾大小姐来了!”
“顾大小姐?顾如月来作甚?”
元老太爷对这个顾如月向来是不喜的,听她来,眼神都冷了几分。
“是老爷您的嫡亲外孙女,倾云小姐!”
一听这话,原本已经躺下的元老太爷,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般,他坐起身,呼吸不稳,“倾云回来了?!”
自她被送走,已有七年。
京城水深,顾倾云痴傻,若不是怕她在京城受欺负,元老太爷是绝不会同意将人送走的。
他多次前往药王谷,每次去都会送不少好东西,就是希望顾倾云的日子能过得好些。
但即便如此,这些年,只要见到顾南山,元老太爷就是一顿破口大骂。
元老太爷披上大氅,便在下人的陪同下前往大门走去。
走到一半,就瞧见一抹清瘦的身影正朝着他这边跑来。
顾倾云一路冲到外祖面前,看到外祖久违的容貌,她眼圈一红,扑进外祖怀中,便呜咽起来。
“是阿云吗?让外祖瞧瞧,是我们小阿云回来了吗?”
元老太爷激动地手指都在发颤。
他扶着顾倾云的肩,仔细端详着花枝灯下的那张小脸。
“怎么这么瘦?”
小时候的顾倾云,脸颊圆润,像个奶团子一般,总是喜欢赖在他的怀中,圆溜溜的杏眼咕噜噜转得灵动。
“外祖!欺负!有人欺负阿云!”
顾倾云委屈地瘪着嘴,还不忘告状。
必须要让外祖知道,阿娘在将军府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。
“谁?是你那个襟裾马牛,衣冠狗彘的爹?!”元老太爷顿时气的胡子都翘起来。
他扶着顾倾云,轻拍她的脊背,“别害怕,慢慢说,外祖给你做主!”
顾倾云便把顾如月划烂她衣裳,并且在顾老夫人面前恶人先告状的事一一说出来。
“走!”
元老太爷牵着顾倾云的手便朝着将军府走去。
顾老夫人那厢不知顾倾云冲出去作甚,她怕她愚蠢无脑,丢了顾家的脸,便准备派人将顾倾云给绑回来。
谁知,正带着人要出门的刹那,顾将军从门外走近。
一看到顾南山,那顾老夫人好似有了靠山一般,她递给顾如月一个眼神。
顾如月当即便眼含热泪地走上前,“爹爹——”
她委屈一喊,顾南山的心都要碎了,连忙将人拥进怀中,“阿月,这是发生了何事?好端端怎么掉眼泪了?”
顾如月抿唇,她眼睫湿润,泪珠在眼睫上轻颤,“爹爹,阿月本不该用这些小事叨扰爹爹,但阿月……阿月实在是难受极了……”
“阿月别哭,跟爹好好说,发生了何事?”
“爹爹把阿月送去庄子上吧,大姐姐多年没回来,她在外面受了不少苦,娘亲多疼她是情有可原的,但阿月也是娘亲养大的孩子,娘亲偏心,阿月瞧见了,心里也难受。”
顾如月这话刚一落下,顾南山的眉头便瞬间皱紧,他那冰寒的目光,摄人一般,落向元氏,“你偏心谁?偏心那个傻子吗?”
元氏目色一僵,多年被顾南山殴打留下的阴影,让她看到顾南山这样的眼神,便止不住双腿发软。
“可阿云也是我们的孩子……”
元氏艰难从唇间挤出来一句。
顾南山眼神冰冷晦暗,“她算什么?一个傻子!蠢货!记住,你的孩子只有阿月,顾倾云的婚事定下后,便和我们顾家再无关系!”
元氏的心尖一片酸涩。
她向来不敢反抗顾南山,可如今听着他这番冷漠无情的话,心口如同被塞满一般,堵得厉害,“凭什么都是你的孩子,你就要如此偏心?阿云从小被你送走,我这个当娘亲的,连看她都看不成,如今好不容易回来,就不能好好补偿她吗?”
“元氏!你敢忤逆我的话?”
顾南山大迈步往前,一把掐住元氏的脖子,下一瞬,巴掌便狠狠扇在她的脸上。
“这是警告,若再有一次,我让你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过!”
顾南山这嚣张肆意的话落下的刹那,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,“顾南山!你这个竖子就是这般对待老夫女儿的!!”
顾南山听到这话,脊背都僵了。
他诧异地瞪大眼,晦暗的眸子从元氏身上扫过,回眸便看到,元老太爷正气势汹汹走上前,一双眼阴沉的厉害。
而他身后站着的那姑娘,相貌清丽,眉眼如画,精致地像个妙人儿。
顾倾云?
元老太爷冲上前,他抬脚便踹在顾南山的胸口。
元老太爷年轻时征战沙场,就算老了,那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。
顾南山被这一脚踹的往后退了好几步。
他捂着胸口,眼神讪讪,“爹,您怎么……”
“谁是你爹?顾南山!你别忘了当初你迎娶清幽时立下的誓!”
元老太爷脸色铁青。
“如今竟敢对清幽动手,你是想让老夫跟你拼命?”
顾南山眼睫垂落,眼底划过一抹阴戾。
他幽幽凝着不远处的顾倾云,在看向元老太爷时,又换上伪善的面庞,“爹,方才是小婿一时糊涂,请爹爹责罚。”
顾南山噗通跪在元老太爷的面前领罚。
元氏目光含泪,眼圈发红,她怔愣凝着元老太爷,声音发颤,“爹,您怎么来了?”
云老太爷深深睨了元氏一眼。
他这个女儿,性子就是太软弱了,也怪他,当年对她的教导过于苛刻,以至于她这般隐忍。
若不是小阿云去找他,他也不会知道,这个顾南山,竟然敢对他的女儿动手。
“老夫可不敢罚你,如今你是明成的大将军,谁敢对你动手?”
元老太爷目光冷凝,“你今日立下字据,若再敢对清幽动手,便主动签下和离书,归还清幽当年嫁入顾家时的所有嫁妆,包括你更名改姓的顾家军!”
顾南山没料到元老太爷竟如此下狠心,他的呼吸一颤。
如今的顾家军,是当初元老太爷一手练出来的元家军,若不是他迎娶元氏,有了元家军的助力,他此生都不可能到达如今的地位。
顾南山垂眸,眼底一抹隐晦的光。
他还未言语,便听到那顾老夫人尖声道,“凭什么要归还嫁妆!她嫁入我们顾家不吃不喝吗?她穿的衣裳,吃的饭食,哪一样不是我们顾家的?如今还有脸要回嫁妆,我呸!”